四皇子的旅行日记·其五
西维尔布下的那个魔法阵可以防止外敌入侵，但如果里面的东西想出来，那它是拦不住的。
“哼。”斐冷哼一声，“这就是你和父亲嘴里的‘民众’？”
【资料图】
“确实是。”西维尔也不反驳，示意斐和他一起将担架放下。
斐皱眉，但还是和西维尔一同放下了担架。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就不打算反驳一下？”
“我为什么要反驳？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西维尔上前，蹲下查看车辙。
“……啧。”斐轻啐一声，“不值。”
“不值吗？谁知道呢。”西维尔对着车辙比划了一下，心中了然。
车辙的起始处很混乱，直到延伸出去了好一段距离才勉强变得平直了一些，但还是歪歪扭扭的。
很显然，那两匹来自王宫中受过训练的骏马并不愿意服从那个陌生男人的驾驭。
既然如此马车的行驶一定不会顺利，想必没能跑多远，如果西维尔全速追击应该很快就能赶上。
“谁知道？你不就很知道吗？”斐的心情莫名其妙变得很差，语气也变得有些恶劣，“‘为了民众，为了国家’？！”
西维尔原本都准备起身追击了，但听到斐的话，整个人顿了顿。
为了民众，为了国家。
这是他在六年前的那个夜晚跪在双亲的遗体前，不停重复了许久的话——也是他的父亲在被他亲手杀死前所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他并不意外斐会知道这段话，因为斐曾进入过他的精神世界，读取过他的部分记忆。
但现如今看来，斐似乎对这句话有了意见。
“……是，我是知道。”西维尔沉默片刻，看向斐，“但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说值得它就值得吗？难道我说值得你就会认为它值得吗？”
斐一怔。
“你不会。不只是你，如果当年父皇直接和我说那些我也不会把它当回事，往坏了说甚至可能会产生反感。”西维尔的表情认真，“所以父皇没有和我说，而是让我出去旅行，让我自己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让我亲身见识了人间百态之后自己判断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而我最后的判断你已经知道了。”西维尔看着斐的眼睛，“但那终归是我的，不是你的。”
“……所以呢？”斐轻轻咬牙，说。
“所以你想怎么判断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干涉。”西维尔轻笑，“但作为哥哥，我还是要劝你一句。”
“路还很长，再看看也无妨。”
说完，便化作一道黑影顺着车辙向远方掠去。
“……喂。”斐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躺在担架上的夏茵，“他一直都这样吗？”
“啊？呃……差不多吧？不过以前话会更少些？”夏茵想了想，说。
“……他这样子你不觉得尴尬吗？”
“不会啊，我觉得老师这样挺潇洒的。”
斐无言以对。
……
“该死！该死的畜生！”奥马尔发狂似的甩动着手中的马鞭，面目狰狞，“给我跑！跑啊！！”
然而拉车的两匹骏马竟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昂着脖颈，哪怕被他抽得遍体鳞伤也没有再往前走哪怕一步。
“可恶！”奥马尔气得将马鞭甩到一边，翻身从窗户跃入车厢，手法娴熟的开始翻起车厢里的东西。
他本就是个职业窃贼，坑蒙拐骗可谓样样精通，而且为人精明，在一个地区作案几次后就会换另一个地区动手，只为降低被执法部门盯上的可能。
他昨天刚抵达这里，原本打算今天先去一个村落里探查一下附近的情况，哪知道刚走进村里的酒馆，一大群魔物就突然从森林中涌出把整个村庄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便是一阵血雨腥风。他虽然跑了出来，但也被打了个半死，只得祈祷有人能来救他。
结果他还真就被路人给救下了。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吧。
“嚯！”奥马尔看着眼前储物箱内那块红宝石吊坠，两眼放光，“这下赚大了！”
他在醒来后，几乎是立即就被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吸引了。
如冬雪般散落的白发，精致和谐的五官，琥珀般晶莹的眼瞳，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奥马尔先是恍神，紧接着便感到了疑惑——女神不是在天堂才能见到的吗？
我这样的人也能上天堂？
虽然最后知道了她只是一位旅行者，但奥马尔还是确定，这位女孩子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一般。
原因很简单——与她同行的另一位少女。
那是一位美得堪称“暴力”的黑发少女。哪怕她看起来有些病弱，哪怕她将自己的身躯裹在黑袍之中，她身上却依然有着一股难以掩盖的气质——那独属于贵族的“优雅”与“高贵”。
有那么一瞬间，奥马尔甚至产生了俯身亲吻她的脚背的念头。
由此奥马尔完全可以断定，这位黑发少女定然有着高贵的身份。
而那白发少女在黑发少女出现后能平等的与之交谈，甚至还爆发了些许口角，足以说明她的身份也不在黑发少女之下。
既然她俩身份高贵，那么出行时大概率会携带一些贵重的财物。
而事实也证明奥马尔的推测完全正确。经他在偷窃中养出的眼力鉴定，眼前的这枚红宝石吊坠绝对称得上是稀世珍品，哪怕放眼整个诺米斯特王国，可能也就只有国王王冠上的那颗宝石才能与之争辉。
……等等？王冠？
奥马尔突然怔住了。
怎么感觉……这个吊坠在哪里见过？
……
奥马尔的额角渐渐渗出了冷汗。
他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枚宝石了——两年前的国诞节，他趁着大庆混入了王宫想趁机偷点东西。在路过舞厅时，他曾在人海的中心、国王的身边见到过一位白发少女。奥马尔没看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的胸前挂着一枚红宝石吊坠——这枚吊坠如今就在眼前。
事后奥马尔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是夏茵·诺米斯特，当朝王女。
奥马尔咽了口唾沫，没有继续细想，转而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储物箱的隔层。
隔层之下，一套纯白色的纱裙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防尘罩上的王家徽记表明，这正是王女每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时都会穿着的礼裙“雪色无暇”。
得了，怪不得那两匹马这么不听他话，因为那根本就是宫廷御马，不是王室成员或者被它们认可的主人是不可能使唤得动它们的！
这真是王女的座驾！
虽然不清楚王女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但有一件事奥马尔很清楚——王女出行不可能没有强者傍身！
发觉这点时，那个枯白色头发男人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就挤满了奥马尔的脑海。
初见那男人时奥马尔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毕竟他在做的事情基本都是驾车这种“仆从”在做的事，也没有对如何处置奥马尔这个外来者发表意见，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话语权的边缘人。
但细想之下，不管是“对被毁村庄的调查”还是“讨论如何进入迷宫”时，走在最前面以及最终拍板的都是这个男人。
这说明那个男人在整个旅行队伍的“战略”层面有着极大的话语权，是真正的核心人物。
即便如此奥马尔也没多把那个男人放心上，毕竟他在队伍里再怎么核心又能怎么样？进了迷宫还能阻止他把东西顺走不成？
但知道队伍中有夏茵的存在后，奥马尔开始慌了。
能让一国王女听从指挥，要么是国王给予了他权力，要么就是王女本人对他心悦诚服。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有一个前置条件——必须个人能力极其优秀。
这样的人说不准还真有什么手段能阻止他！
此地不宜久留！
想到这里奥马尔顾不得再搜什么其他的东西了，拿上吊坠就欲离开车厢。
但在打开厢门后，一把插在地面上的灰色长剑骤然映入奥马尔的眼帘。
奥马尔的心登时就凉了半截。
他刚刚到这里时这哪有什么剑？这是有人刚插在这里的！
“不翻了吗？”车头处，一道男声传来。
奥马尔浑身一颤，僵硬的扭头向车头看去。
一个枯白色头发的男人正站在拉车的骏马身边，皱着眉头，轻轻的抚摸着它们身上的伤口。
两匹骏马轻跺蹄子，顺从的任男人抚摸。
“我还挺喜欢这两匹马的。”男人扭头看向奥马尔，冷冷的说。
奥马尔没有说话，缓缓举起了双手。
开玩笑！那是能让王女听话的人！别说他现在重伤未愈，哪怕是他全盛，这种人都不可能把他放在眼里！
但奥马尔身为资深盗贼当然也有他的手段。只要眼前的男人见他投降放松了警惕，他就可以把袖子里的……
——
暗器给……啊？！！
奥马尔一愣。
不知何时那个男人已经站在他身前，手上还把玩着一个小匣子。
那是本该藏在奥马尔袖中的暗器！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压箱底的手段就已经被破解了！
“你以为我会放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到身边吗。”男人打开匣子，从中取出几根细针，“奥马尔·费德南，32岁，资深窃贼，无固定住所。曾……”
听着男人将自己的生平逐一报出，奥马尔人傻了。
能在遇到自己后这么短时间内就把自己的生平了解得这么清楚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男人在他昏迷时用精神魔法把他的记忆看了个遍！
行，这下连话都不用说了。
“你很聪明，经常转移还不留下证据，这样哪怕你作恶多端，落到执法机关手里也不会怎样。”男人五指翻转，那数根细针便在他的指尖舞蹈起来，“这在那群法学家嘴里被称作什么来着……哦对了，程序正义的局限性。”
“原本说夏茵以后要当女王，我身为老师得做个表率，就想着把你交给执法机关处理得了。”男人将手中细针归拢，“毕竟站在国家的角度长远看，程序这东西很重要不是吗。”
“但既然你给机会，我就没必要搞那么麻烦了。”西维尔将细针装回匣子里，微笑道，“因为其实我这人啊，”
“只讲事实，不讲程序。”
……
斐坐在草坪上，闭目养神。
刚才与那么多魔物缠斗对她本就算不上强健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消耗，要不是身处野外，她现在甚至能倒头就睡。
在她身前不远处，夏茵已经从担架上站了起来，正在空地上试着伸展身体。
她天生精力就比较充沛，身体也比较好，再加上近年有在西维尔的指导下进行一些体力上的锻炼，她如今的身体素质虽然还是比不上专精近身战的职业者们，但在魔法使中也已经算是佼佼者；再加上斐在毒素还没发作时就及时的给她用了高阶解毒剂，如今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行动的程度了。
“哈……”夏茵出了口气，感受着骨髓中那隐隐约约却挥之不去的虚弱感，有些无奈。
虽然体内的毒素清除得差不多了，但她毕竟不是专精身体能力的职业者，没有修习相关的技能，体能的过度损耗只能靠时间慢慢填补。
但这个填补的时间哪怕是普通人都可以用一个办法大幅度缩短——大吃一顿！
说干就干，夏茵立即快步走到旁边的树丛中折下了几根树枝，再用风魔法拢来一些树叶，配合着土魔法，三下五除二就支起了一座简易的营火。
“寻息。”做完这些夏茵站起身，仅用极短的咏唱词便释放出了C阶高级觅踪风魔法“寻息之风”。
一道轻柔的气流自夏茵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出，开始寻找方圆千米内还能够呼吸的活物。
但她什么也没找到。
想想也是，距离迷宫这么近的地方怎么可能还会有活物敢靠近呢，敢靠近的早就被涌出的魔物杀光了。
但夏茵既然起了想干饭的念头那是肯定压不下去的，只是犹豫了片刻便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个刻有繁复纹路的大盒子。
将盒子打开，其中是很多块切得很好的牛肉，脂白肉红，纹理清晰，就仿佛是刚从受害牛身上切下的一般。
储物魔导器中的时间并不是静止的，若把生鲜食物直接放入那该变质那还是得变质。
也因此诺米斯特国王再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准备储备粮时可谓是下了血本，食材不用说，必然是极品，更重要的是他专门斥重金打造了数个能够静止内部时间的高阶储物魔导器，只为帮夏茵保存生鲜食材。
当然，诺米斯特王国毕竟才建国六年，整个国家虽然在国王的治理下欣欣向荣，但国库也依旧远远称不上“充盈”，这种高阶魔导器自然不可能准备很多，国王尽力也只给夏茵找来了三个，其中全都装满了名贵的食材。
至于别的储备粮，哪怕是国王也只能上一些能保存得比较久的腌制品了。
“我记得西维尔前不久才告诉你这些东西应该留到必要时候再用。”这时，斐睁开眼睛看向夏茵，说。
“老师那话是要表明在旅途中身上一定要有所储备，这话我很认同，但也没必要那么教条嘛。”夏茵边说，边麻利的用火魔法生起了火，“老师不是说接下来要到城镇里去嘛，到时候再补充就好咯。”
“比起这个，”夏茵看向斐，“你要吃吗？”
斐没有说话，又合上了眼睛。
她想不想吃不知道，但显然，她对“和夏茵一起吃”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
唔……
夏茵也算对斐的性子有了点初步的了解，所以被如此直接的拒绝也算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她可以肯定斐并不是“不想吃”。毕竟斐的身体素质本就比较差，再加上刚才还在高重力环境中进行了高强度的战斗，她现在肯定是又饿又累，只是不肯接受邀请而已。
既然如此，那换个方式就好了。
夏茵想着，也没再多说，自顾自的处理起肉来。
片刻后，炊烟升起，不一会，浓郁的肉香便弥散而开。
斐抖了抖鼻子，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目光不着痕迹的向营火处瞟去。
在那里，夏茵两眼放光，操控着风元素将胡椒等调味料均匀的铺撒在串好的牛肉之上。火焰在牛肉之下升腾，灼得牛脂滋滋作响；点点油花自脂中渗出，与夏茵铺上的调料相融，润得牛肉喷香四溢，嫩滑诱人。
诱得斐移不开目光。
夏茵猜对了，她现在确实很想吃东西。
但她有着作为“撒诺尔帝国公主”的自尊。这份自尊让她不会丢下夏茵自己逃跑，却也让她此时不可能接受夏茵这位“窃国仇家的王女”的邀请去享用这看着就很美味的烤肉。
简单点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嘻嘻～
夏茵不禁在心中偷笑。
斐的动作虽然轻微，但还是被一直悄悄注意着她的夏茵给发现了。
如今既然确认了斐确实也在嘴馋这烤肉，那夏茵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片刻之后，烤肉出炉。
“哎呀！”夏茵把烤好的牛肉盛好，这时才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脑门，“下意识就烤了老师的那份！”
“唔，太多了我吃不完，可老师并不在附近没法回来那么快啊……”夏茵似乎很苦恼，纠结了好一会才捧起碟子走到已经紧闭上眼的斐身前，试探性的问道，“那个，你真的不要吃一些？”
“等西维尔回来让他吃。”斐没有睁眼，只是不咸不淡的说。
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夏茵是故意的——哪有厨子起锅了才发现做多了的？
“老师回来的时候多半都冷了，烤肉再加热就不好吃了。”夏茵言辞恳切，“拜托啦，就当我请你帮个忙，帮我分担一点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浪费辛苦烤好的肉啊……”
斐沉默了。
后半句话已经表明了夏茵的目的——“请求”她吃饭。
不是对等姿态的“邀请”而是放低姿态的“请求”。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夏茵主动做出让步，递出了台阶。
这样的事情，以前好像也发生过……
……
“不行！”女孩义正言辞，“妈妈说作为公主要有自制力！不能在餐点外的时间乱吃东西！”
嘴上这么说着，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蛋糕。
“哎呀呀～斐真乖。”提着蛋糕的少年揉揉女孩的脑袋，笑道，“但母后是不是也说过，作为公主要有同理心，要多多帮助他人呀？”
“唔……有说过。”
“那你就帮哥哥个忙，把这个蛋糕吃了，然后再说说味道如何。”少年把蛋糕放到女孩手里，说，“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只能拜托你帮忙品鉴一下啦！”
“唔……呃……好、好吧！我只是在帮你的忙哦？绝对不是我自己要吃哦？”
“对对对，只是在帮我的忙而已，不是你自己要吃。”少年笑着，宠溺的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
……
……不愧是你的学生，和你真像。
“……那西维尔回来吃什么？”斐睁开眼，问。
欸？其实她还是蛮关心老师的嘛。
想着，夏茵笑道：“老师回来如果想吃的话我会再给他烤的。”
“……好吧。”斐思考了一下，伸手拿起了一串烤肉，“我只是在帮你忙而已。”
“嗯嗯！”夏茵点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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